孙家成的意义
文\管布坤
书法是心灵的直接表现，是书写者的心电图。它既是个人的，又是集体的；既是显意识的，又是潜意识的；既是有意识的，又是无意识的。通过书法我们可以研究人的心理，了解人的心灵。西汉扬雄说：“书，心画也。”透过中国书法审美，可以看到人本身。通过书法我们还可以研究社会心理，了解民族精神。在当下这个时代，我们每个热爱书法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出类拔萃的书法家。如何迈进书法艺术的殿堂？这个才是最为重要的。孙家成告诉我们，这无非就是临帖和创作。
临帖和创作是相互渗透、相辅相成的。它们的关系其实很简单。可以这样说：临帖是创作的基础，创作是临帖的拓展；临帖是必需的，创作是必然的。创作水平的高低有赖于临帖功夫的深浅，临帖的取法，直接决定着创作的品位。己亥岁末，姚安县书法家协会年会暨创作点评会在光禄古镇召开，孙家成作为主讲嘉宾，随身携带了其精临长卷《怀仁集王羲之圣教序》（后面简称《圣教序》）以及创作若干，解析并进行现场临帖、创作示范。
在那次活动中，我反复的观摩孙家成精临的《圣教序》。他用的范本是墨迹版，临写的非常全面地表现出帖的本意。尤其是线条的来龙去脉，用笔的翻转腾挪，墨色的变化，字与字的关联，粗笔画与细笔画的反差，虚与实的互转，出现叠笔时的意趣，使转的轻重缓急等等，都体现得较为明彻。字里行间非常接近古人笔法，很有古人情致。细节处非常可观，比如“点”的写法。行书“点”的笔法变化比楷书丰富，它在楷书的基础上增加了动势和游丝。孙家成在写斜点的时候，顺锋入笔，略顿，蓄势后向左下出锋成钩。写两点的时候，呼应也很精到，左点出锋，顺势带出右点，两点之间笔断意连，顾盼有情，呼应自然。写转折的时候，转笔处把笔提的恰到好处，非常自然、流畅；折的时候横笔徐行至尾端，折锋爽快下行，不带顿笔与圭角。在结构方面，孙家成对《圣教序》里面字的疏密、收放、向背、避让、参差、欹正等特征精准把握，尤其是偏旁、部首或局部的倾斜、欹侧处理，倾而不倒，平中寓奇，体现了汉字的结构变化和意想不到的奇趣。孙家成这样精深临帖功夫，重中之重就是解决笔法问题，以保证创作。我们都知道，尤其是行、草书，笔法较为复杂。行书的入笔有逆锋、顺锋，收笔处有回锋、出锋，运笔过程或中锋，或侧锋，以中锋为主。草书的入笔，有切锋、逆锋等等，但更多的还是顺锋，收锋处基本还是以出锋为主。有时为表达节奏感，以回锋作为收笔，中间的运笔较为丰富，或中锋，或侧锋，或散锋，或虚锋，极富变化，亦是以中锋为主。也就是说，无论哪种书体，其基本运笔都是以中锋为主的。中锋极具质感，写出的线条厚重、结实，其他用笔都是为中锋服务，属于配合性的。
什么是创作？尼采有两句关于艺术的话，可谓非常深刻：“创作的本质，就是对主要特征的夸张。”“抑制自身而成简约处，就是伟大风格。”前一句说的是发挥，后一句说的是控制。书法是一门传统艺术。书法创作必须具备一定的法帖本源和专业技法，并带有个人风格。从古至今，书法名家、巨匠灿若星辰，而皆有师承，有精妙的笔法以及独特的个人面目。这被尼采说中了！在创作中，传统技法掌握、控制得恰当好处与个人才情发挥乃至“夸张”得淋漓尽致同等重要。米芾以大令为宗，赵孟頫得右军笔法独步天下。王孟津兼容并蓄，得古法何止一处？具体到实际处，我们应该怎样创作？那次创作点评活动中，孙家成以《圣教序》为例做了很好的示范。仔细观察他在运笔的时候，一个个细微的用笔动作就让笔锋内许多毫毛的组合、位置都在发生改变，于是出现了笔锋“转”、“折”、“顺”、“逆”、“提”、“按”等等变化而在作品中又不见这些痕迹。是的！在书写过程的执笔使转运动中，我们应该游刃有余地掌控这些变化，用以表现点画、线条。冯景昶《怀素〈自叙帖〉书法解析》一书对《自叙帖》里面用笔的“转”、“折”、“顺”、“逆”、“留”、“纵”、“提”、“按”予以说明，现录之如下：
(一)转：凡写曲转点画都用转，环转的弧度大，笔锋内许多毫毛大体是铺开顺行；环转的弧度小以及在小转弯处，毫毛就扭绞而行，这是“绞”。
(二)折：凡写直折点画，行笔成角处用“折”，笔锋内许多毫毛翻折。如“理识玄奥”的奥字第二画内墨色枯淡，笔锋毫毛翻折的行迹，非常明显易见。
(三)顺：凡笔锋内的毫毛铺开顺行，都是用“顺”，“顺”行多在点画的中节。
(四)逆：与“顺”的方向相反，多用于入笔处。笔锋毫毛先逆入，然后折而顺出顺行，此逆入处即为“逆”。
(五)留：一个笔画写到中途，需要改变方向，便把笔锋忽然留驻，在这时许多毫毛仍然是行来的组合，但停止不动了，这时把笔锋方向微微改移。毫毛的组合位置也随着立即变微折，再接着写去，此处留驻的地方，就是“留”。
(六)纵：写长画放笔疾行，就是“纵”。
(七)提：书写时将笔管微微提起，笔锋毫毛着纸轻浅，点画细瘦，叫作“提” 。
(八)按：书写时将笔管微微下按，笔锋毫毛着纸重多，点画宽肥，叫作“按”。
冯景昶对这些笔法的表述极其精彩，虽然是针对《自叙帖》的，但对于我们学习任何历代法帖都有启发作用。赵孟頫认为：“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功，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云：“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书法的魅力，不止于技法，而奇妙在有技法而不见技法。孙家成力求技法的熟练与精湛的目的，在于追求精神的超越。创作需要灵感，需要一个最佳时刻，需要慢慢的积累，需要耐心的等待，这同时也是修养身心、涵养艺术的过程。我想，这就是孙家成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