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跺脚

日期:2023-11-20来源:转载点击:251 字号: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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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8点的天际犹亮,从西到东渲染一幅泼墨织锦图。这时坐上公交去寻访一处热闹的所在,在车站遇到背包敞开的老人,穿着蓝底大花马甲,他包里顶出瘦长的琴把,我趁机得以窥视一个秘密的端倪。

故事在桃源湖旁的铜制雕塑周围徐徐展开。我只身越过稳稳旋转的陀螺和柔韧的绳鞭,耳边掠过夫妻间二胡伴唱的曲调,再绕开小孩和老人的追逐现场,就到了桃源湖广场的中心地带。低头,地上的石砖灰白平整,抬头视野开阔,背靠微澜的湖面,似乎在轻声提醒着人们在这样的薄暮里做些什么。

听到干脆利落的三弦声响,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眼前正是两组老人在跳三跺脚,两个大圆各自展开,全然不会互相侵占,中间仍让出一条过道,供人来往。

每个大圆里都插满了许多瘦高的三弦琴,琴与琴之间的音色没有太大差别,最直观的不同点就是绕在琴主人颈上和腕间的三弦背带。三弦背带分两类,都是寸把宽的布条子,一种厚实坚韧,上面绣满山茶花和马缨花,以夜蓝色打底,花瓣多为水红和大红色,深红花蕊蜷居其中,再以银线镶嵌花瓣边沿线条,大概一米长的带子,花朵开得错落有致,形成独有的视觉节奏。另一种则是用红绸子来替代布条,很宽的绸带,竖着叠起,在连接处攒成一朵大花,又从花后垂下手臂长的半截,弹起三弦时,这花总搭在人的耳边,给人平添一副好气色,垂下的部分随风扬起,映出润泽的光亮。

参与者里有多人弹奏三弦琴,却只安排一人吹笛起调。如果说三弦的声音是扬且散的,则笛声负责定与收,一首现场演奏的三跺脚舞曲,核心就在于笛声的节奏和扬抑,统领全曲,协调几十只脚的步伐。

说是跳脚,但已少有人在“跳”,而是围成一圈,按照圆形轨迹信步走着。队伍排列得疏松,每个人至少间隔一米,这样的动态距离方便那些想插入或者离开的人。如果有人离开,身前身后的人仍像两扇水帘一样合流,吞并空缺。进出由人,一个大圆总不会长时间出现缺口,只会保持微妙的平衡。想起小时候在彝人古镇篝火前看人跳三跺脚,远不及大人高的我甩开父母,跑去圆形队伍的另一边,怯怯地站在外围,深吸一口气,往前靠一步,就有人牵住了我的手,嘴上念着:“左,右,左左左。”教我最基本的步子,彝州人总是热衷于给予对方恰到好处的热情。那晚篝火烧起来的形状很好,一阵一阵的风把火的温度带到我们脸上,大家沉浸在熟悉的彝族舞曲中,偶有老人拿着镶了反光片的月琴弹奏,琴头上的五色毛线小球,就在弹簧的托举下三五成群颤动起来,往左一步,往右一步,再往左三步,这是我最早习得的三跺脚步调,至今不忘。如果是初次观看三跺脚,这样的舞步总会引起迷惑,往左走两步,又往后退两步,乍一看只是原地转圈,顿觉无聊,就在目光移开的一段时间里,不知怎的,一群人居然已经绕过大半个圆。

怎么走,走多快,这些问题在乐曲开头就已经为大家安排好,只要心里有数,步子不乱,以退为进也能走得很稳。彝州人民的生活风格大体看来也是如此,地处滇中,坐拥邻居昆明和大理,但此处的格调偏于闲适,不急不慢,走得太快就歇一歇,也回头留意过往,盘算下一步要如何走得更好。

这般不可复制的生命经验,就从三跺脚疏密有序的步伐里展露出来,同月琴、三弦和笛声一起,交融在篝火照拂的夜空中。(田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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