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不知所往年代的摄魂术

日期:2021-06-14来源:老虎的翅膀作者:雷平阳点击:1084 字号: 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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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不知所往年代的摄魂术

                          文/雷平阳
      吴家林先生的作品,如卡迪尔·布列松所言,有着一个个的“决定性的瞬间”,可熟知云南山地生活的人们都知道,所谓决定性的瞬间,更多的是日常生活经验,或可称之为人神共有的常识。而且,我一直认为,这些作品,它们之所以震撼我们的心灵,基于我们已经无力返回人类的童年期,基于伟大的乡愁遭损于集体意识,当然也基于家林先生个人记忆的强大性和警醒性。是有一些后来者,力图复制点什么,或以理论和技术的名义,在相同的生活现场,希望再进一步,可我们始终没看见一种“更新”或“更旧”的东西。图片,从来都是一个摄影家灵魂的切片,有神鬼附体者,非人力可以追逐。
      是我的荣耀,我和家林先生都生长在云南这块土地,因为血液中不死、不灭的故乡主义,我说云南是群山的五脏庙,是游魂的司岗里。这儿的山,一个开国者视其为“泥丸”,可我们都知道,除了比不过乳房和子宫,它比什么都大。骨头埋下,人们视为石头;泪血饮土,人们称之江河;屋与坟交错,人们诠释为混沌。贴土而生者,从日出的云南东,一地的铺过去,头颅挤满日落的云南西,不管是北风还是南风,一律的吹着天下最硬也最易碎的脊梁。不是为了喊痛,在我看过的家林先生有关云南山里人的摄影作品中,有时,它们是痛本身,有时,它们是疼痛深处的天堂。也许,我们都不该这么来偷窥任何一张家林先生的作品,在他那儿,一张图片,只有正面有影像,反面都是白的,什么也没有。就算我们必须面对暗室里的胶片,那所谓可能藏着异端的反面,也无非是神秘的倒影。
      平面上的力量或风暴,是不是最具有侵略性和摧毁性?真实画面中的睿智和神性,是不是最能凸现生命的悲喜以及艺术家的良知?解密,说出生活的真相,从来都是艺术家的份内工作,当我们看够了王顾左右而言他,厌倦了绕山绕水,如果有一把类似于手术刀一样的器械,直奔主题,打开保险箱……这肯定不再是一种艺术意义上的行动,或许,它的社会意义,更让人津津乐道。我们在当下浩如烟海的纸上艺术中找不到的社会担当,在这儿,何其之多。为此,我把家林先生尊为赤子,一个苍老的赤子,总是在以灵魂的方式,一次次返乡。因为他的身上有一座高原。因为他本身就是故乡的一块红土,这块红土,自己变成了人,自己站了起来,自己开始了红土才有的思想。因为自己就是红土中的一块,所以他知土地的冷热,他知土地的安详与孤独。
      苏珊·桑塔格说过这么一句话:“当今时代,阐释行为大体上是反动的和僵化的。像汽车和重工业的废气污染城市空气一样,艺术阐释的散发物也在毒害我们的感受力。就一种业已陷入以丧失活力和感觉力为代价的、智力过度膨胀的古老困境中的文化而言,阐释是智力对艺术的报复。”我之所以引用此话,因我也如这个美国人一样,坚决反对基于阐释而建立起来的更加荒芜的影子世界。尤其是在面对家林先生的作品之时,当我紧张不安、当我觉察到这才是我所渴望的摄影术的时候,我知道了他无意阐释世界的态度是何等的高贵,而我盲从似的对其作品的又一阐释,又是何等的无用。
      艺术的门道让人徘徊,终老肉身难有所成;生活又如天书,不知从何页翻起;艺术藏之于生活?我们又丧失了起码的鉴别力。在如此巨大的困境和焦虑中,是该有一双手,伸出来,拉我们一把。基于此,能有几张家林先生的图片高悬于家中,我知足了。
      在灵魂不知所往的年代,我视家林先生的摄影术为摄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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