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崙的“印从书出”
文\管布坤
第一次在姚安县老年活动中心书画室里面见到马鸣崙(已故)的《庆祝香港回归祖国印组》,让人一怔,非常惊讶。
任何艺术都离不开继承,中国书画篆刻艺术尤其讲究学习前人。我还没有见到过马鸣崙的书法作品,观照他的这些篆刻,让我想起了邓石如提出的“印从书出”概念。马鸣崙的篆刻创作不是孤立的,既有传统的根基,又有时风的影响,但他能匠心独运,与时风和而不同。
篆刻是以古雅的篆文字为载体,并按照艺术之形式美规律进行构思立意,再用刀锲刻在印材上意象地表现自然物象和抒发作者主观情感的一种传统艺术形式。因为它的结体与造型都是通过文字的线条完成的,篆体文字形成于对自然物象的抽象描绘,它表达的不是自然对象的形,而是对象最本质的特征,同时也是艺术家个人情感、情绪的物化形式。马鸣崙的篆刻,根植于明清,追溯到先秦古玺,其构思新奇而不怪异,保持着蕴藉的意味,耐人寻味。如“十亿人民紧携手”朱文印,细如蚊脚,圆转流畅又不失笔意。此印首行三字,其余每行二字,安排十分严密,而又笔笔遒劲,体现了富有装饰性的篆书之美。而此印的空白处极有功力,使得全印有旋转的空趣味,“疏可走马,密不透风”。字与字之间互相依托、关联,线条的交叉点有墨迹感,浑厚,起、收笔及转折、搭接自然,书写气很浓。“春潮急”是一枚白文印,笔画端庄凝重,虚实分明,用笔方中带圆,全印密度较高,但留出部分红地,使印章密而不闷。无论在篆印或用刀刻制时,都表达出了笔墨的韵味,这就是通常所说的“使刀如笔”,手里这把刀就如同一支笔一样纵横自如。他在刻这类白文印时,习惯于把印边放宽而不大逼边,使红色的边框与密集的印文朱白相映,增加了章法上的虚实对比。
马鸣崙的篆刻是有骨肉的。印章文字由线组成,“骨”是由线条来体现,“肉”是依托于骨之外的“肌肉”。前者包括力、势、质,后者包括粗、细、刚、柔、断、连等等。二者互为表里,相互依存,骨肉相连,意气双生。线条是篆刻艺术的生命,正如徐上达《印法参同》云:“笔法者,非落墨之谓也,乃谓一点一画,各有当然。‘要’纤得衷,修短合度,曲处有筋,直处有骨,包处有皮,实处有肉,血脉相通,精神其足。”只有肉中含骨,骨肉相生,才能刚柔相称,方显坚挺峻美,力感无穷,神韵和畅。对于一根线条而言,在用笔上要有体现,起笔见墨韵追求墨汁的“渗化”效果,行笔要劲健体现力感,收笔有势,在体现整个线条力感的同时,显得干净利落。读马鸣崙的篆刻,虽然没有见到边款,就印面欣赏,线条很有质感,这与笔法和刀法有关。从这一组印章中我们发现,马鸣崙所追求的线条美感很有精神和力感。也就是有骨力,有“骨”才会有“力”嘛。丰骨肉润才有艺术上的线条美感,骨血峻宕才能意气丰发。“猛士如云歌大风”是一方朱文印,“士”、“大”两个笔画少的字,对角虚实呼应。七个字排三列不等分,我们可以体会到笔画间“越位”穿插之妙。全印空白处顿见虚实相生,气息畅通。而每根线条的头、尾、转折处,有方有圆,有尖有钝,个别笔致犀利,体现出马鸣崙用刀的生辣。有的笔划交接处,还显出墨汁融合的渗透感,有刀有墨,有血有肉。《笔陈图》云:“善于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王僧虔曰:“骨丰肉润,入妙通灵”。对篆刻线条来说,达到“骨丰肉润”的境界是正印人所追求的。在人们视觉审美能接受的范围内,能给人以美感,使力与势蓄含其内,见精神有活力的,是生命之线。马鸣崙的篆刻线条通过运笔、运刀而形成的粗细、直曲等来体现,运笔的轻重、疾涩、虚实、强弱、转折、顿挫、技巧、力量等净化线条,如同音乐一般,是表达性情的,如徐上达云:“纯而不动,则枯木死灰,有形无神矣。故刻画虽定而运笔挥力,流丽活泼、俨有生气,若能与人相笑傲,而人不倦于应接,乃见精神。”
十钟山房主人陈介祺说过这样的话:“凡作印,篆居其六七,刻居其三四,篆佳而刻无力则篆之神不出,刻有力而篆不佳则野矣。”虽然陈介祺所说的“篆”不仅指篆书,还有文字学概念下的篆法的意思。但言下之意,篆刻之中,刻不好顶多失去神彩,而篆不好,简直就是野狐禅。尤其在清代,文人士子们普遍认为篆法需要学问修养,这是篆刻中文化性的表现,而刀法属于手工技巧,是篆刻中技术性的表现。显然,马鸣崙的“印从书出”,抓住了一个特征:笔墨是篆刻的内在灵魂,而刀石是外在的表现。他在刀法上的表现就是,冲刀时,使刀往前冲的时候,有随时回收的力量,这是对力量的把握。这种含蓄留力不发而刻出来的线条非常挺劲,冲刀痕迹自然苍茫、浑朴;切刀时,因为并不是很长的刀刃,自然的一个笔画就是有无数个短切刀痕构成的一个笔画,因此在体现”涩“感上有天然的优势,无数个短刻痕构成的笔画不光洁,但浑厚、斑驳,苍茫。
马鸣崙的“印从书出”,包含着两层意义:其一,继承传统必须跳出局限,从自己的审美的立场和历史的高度来把握篆刻艺术的演进;其二,继承传统必须广泛吸取、综合运用,无论是笔墨,还是刀法。在技法上取得成就,不应当斤斤于技法,而应着眼于技法所由生、为何用,致力于篆刻精神的表现。